或默或語。

Chapter 4

有人這麼說過。

當你喜歡一朵花，你便歡喜地將它摘下，但當你愛一朵花，你便全心為它澆灌施肥，而我想我一定是愛你甚過自己，才會決定將你放回原處，回到最合適的位子。

把你獨佔擁有的我實在是太過自私，她是這麼說的。

即便我只是單純地隨滿溢的心，自然的牽起了你溫熱的手掌。

這份愛情不過是拖著你們向深淵墜落，她是這麼說的。

即便我因為這份愛情，而看見了明朗的未來。

我回想起小時候住過的空蕩的房子，看著人們來來去去，卻從沒有人曾為了我停留，他們總是在急促的步伐中爭吵抱怨，待離去時才想起自己的存在，且像是為了履行法律義務般公式化的對站在門口的我說：

「圓佑，媽媽下次再陪你玩好嗎？」此後他學會在畫室獨自作畫，將一張張作品擺入箱中，等到滿溢即扔入火中燃燒殆盡。

「圓佑，爸爸要趕著去出差了，你可以自己買東西吃嗎？」然後他學會在打翻的熱水中，坐在廚房地上啃著未烹煮的拉麵，酥脆乾澀得讓人想不斷灌上好幾口水。

我是乖孩子，所以我習慣了安靜，不打擾他們的工作，不提出任性的要求，不隨意的影響他們，即使畫箱中還放置著細細琢磨的全家福，即使外賣的菜餚在特別的日子終於能擺上餐桌，在門口迎接我的終究是沉悶的空氣。

再然後，再也沒有人走進了屋子，如同被遺忘般，只剩下我自己。

堆在牆角的獎狀也從沒等到想要展示的人，走在木板上的腳步聲也如同我的心一樣，只聽得到空洞的聲響，當時他總想著，要是自己死了，大概也不會有人發現吧。

母親改嫁、父親另娶，兩人將曾經的關係刻意抹去，連帶地把我的存在也忘卻了。當高中正式畢業時，我也從這個空有家之名的地方正式畢業，母親在我手中塞了一筆錢，對不起地看著我說：

「圓佑，你愛媽媽的話，祝福我好嗎？」我看了看她身後的新家和拉著她的衣襬撒嬌的孩子，鬆開了她隱隱顫抖的雙手，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就走了。

「圓佑啊，對不起。」父親站在另一頭見我走近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，疲憊的對我說。我看了看他眼角的魚尾紋和在遠處喊著爸爸的孩子，也同樣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就走了。

發呆時，我時常回想起這一天，如果我回答了不好，那現在是不是會不一樣。如果我學會的不是沉默，而是任性、撒嬌、哭鬧，那我是不是還能擁有點什麼，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被徹底拋下。不過終究我了解到，那並不是一道選擇題，而是早已公布解答的是非題，所謂的回答也不過是假意的虛情。

與你度過的那些日子，像是從冰窖被拯救出來，感受到從來沒擁有過的溫暖，而我天真的以為這是場沒有保存期限的愛情，將所有奉獻給了你。我學會撒嬌、學會傻笑、學會依賴，而後享受著你的照顧、珍惜著你的疼愛、擁抱著我們的愛情。但是這份愛似乎只夠滿足我，卻不夠這個世界剔牙縫，美好的日子總會來到盡頭。

把珉奎還給我，她這麼說著。

即便我從來沒有奪走過。

你愛他的話，就別讓他失去家，她這麼講道。

我愛他之後，才逐漸擁有了一個家。

你懂沒有家的感覺吧，難道你也想讓他體會嗎？她這麼問著。

讓他體會孤獨、體會失去父母疼愛的感覺嗎？

如果你愛他的話，就放手吧。

我從來不知道我的愛讓人如此有負擔，也從來不知道因為我的愛會讓人如此傷心，更不知道這樣濃烈的勝過愛自己的感情，在剝離胸口時會那麼的疼痛哀傷。

我不想放手。

我想這樣大聲地說，但我說不出口，因為這樣太過自私，因為你會受傷，因為太多人會因此感到痛苦，還有因為我愛你。所以這次讓我拋下你，即使你因此恨了我、因此不再回來、因此丟棄了對我的愛，也沒有關係，因為我愛你。

想念你時，我時常告訴自己，我只是太習慣有了你。習慣看到你專注做咖啡的神情、習慣吃到你研發的新菜餚、習慣收到你可愛又笨拙的撒嬌，習慣所有一切讓我幸福的時光。而你執意想知道的分手理由，就跟相愛一樣啊。可是你怎麼就不懂了呢？

相愛的理由、分手的理由，會有什麼不同嗎？

如果我不愛你，只是喜歡你該有多好，我便能將你占為己有。但是我終究捨不得，捨不得不擁抱這樣好的你、捨不得看你難過、捨不得不和你度過那些即使渺小、平凡卻意義深遠的日子。所以讓我把你送回原處，讓淚水為你澆灌，讓這段不該存在的愛情為你施肥，然後好好地生活下去吧。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