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6
午後的天氣總是令人難以預料，出門還是豔陽高照的天氣，行到半路卻已烏雲密布。腕上掛著被李燦強力提醒的折疊傘，我走進離書店不過幾個站牌遠的超市。想起方才在公車上手足無措的自己不免有些挫折，搞不清楚何時刷卡，甚至忘了該在哪一站下車，後方乘客的視線緊緊盯著他，彷彿在責怪且不耐著，讓他甚感狼狽。太習慣依賴著另一個人，導致自己突然忘了如何獨立，如何一個人出門，一個人學習過生活，思即至此，我忍不住輕嘆了口氣，眼中盛滿的是陰霾及疲憊。
超市的特價區依舊擺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，人潮的嘈雜聲夾雜著孩童的尖叫笑語自然的湧入耳膜，店員忙碌的站在櫃台刷著商品條碼位客人結帳，一切熟悉的場景在我踏入超市時映入眼簾。原該感到理所當然的環境反而意外的令我感到煩躁，甚至讓人想要逃離。看著周遭一同說笑的朋友、家人，我一人的身影突兀的厲害，顯露出些孤單寂寞，無意識的繃緊了身軀，內心感到陌生的拘謹害怕。
快步走到擺放泡麵的架子旁，我隨手拿了幾包泡麵扔進購物籃中，匆忙往結帳台走去，眼神卻不經意的瞟到站在另一個收銀檯前的身影。那是個熟悉到不需要多加確認，就能一眼辨識出來的人，久未見面，高挑的身子似乎又增長了一些，微微轉向的側顏還是記憶中的帥氣，可臉上卻嚴肅的讓人卻步，回憶中總是在撒嬌的笑顏似乎正在逐漸褪色，鮮明的色彩彷彿從來不存在一般，回歸成單調的黑白，沒有情緒抑或靈魂。
好似意識到了他人的視線，他皺起眉朝著我的方向看來，慌亂之中，我低頭垂下了眼，想辦法讓自己縮進人群中，抓著購物籃的手指用力的泛白，雙眼定定地看著籃中的泡麵袋，只曉得亦步亦趨地隨著結帳隊伍緩緩向前。腦袋裡飛快的轉著被認出時該如何應對，面對面時，臉上又該需要擺上何種表情、該要說出什麼合適的措辭，想像的畫面在腦海中奔馳，心臟則像是聽到他腦中思想般飛速的跳動，撲通撲通的聲響響徹了自己的腦袋。
「先生。請往前移動。」
耳邊傳來一陣叫喊，慌張地抬起頭才發現店員一臉不耐的叫著自己，示意我將商品擺上櫃台，後方乘客沉默的臉上也隱隱催促著自己的動作，我一邊道歉一邊將籃子擺上櫃台，看著店員熟練地刷著條碼，我的餘光小心翼翼的朝方才他在的位置瞄去，可那裏卻只剩一位年長婦女拉著自己的孩子為選購的日常用品結帳，我往四周看去，他的身影卻已經消失，內心鬆口氣的同時，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失望。
本就是冷面的人，即使內心受到了波動，超市的玻璃門依舊倒映著我無思無想的表情，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，而超市外頭的雨勢卻似視破了我的難受，豪雨頃洩而下，如同在幫自己發洩內心的煩悶，巨大的雨勢洗刷著沉重的心情，驟響的雨聲也掩蓋著不受控的嘆息。
啊。什麼時候我也能恣意的哭泣？
我仰望著天際的陰霾，心底忍不住的自我詢問。
什麼時候才能使人幸福？
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不傷害他人？
什麼時候才能愛人？
還有......什麼時候才能被愛？
興許是對他人過於簡單的問題，也可能是發佈在網路上便有人能給予你最佳解答的問題，對我來說，卻只是個無解的數學題。曾經我竭力學習，在生活中尋找著它的正確答案，將他人擺在重心的第一位，不論是父親、母親，還有珉奎，可現在我才知道，它之所以無解，是因為在我的人生中，根本就沒有這些答案。
我無法使人幸福、無法不傷害他人、無法愛人。
也無法被愛。
苦笑著，我撐起傘準備邁步離去，又再度在不遠的屋簷下望見一臉焦急的他。不停地看向手錶好似在趕時間，他單手揮舞著，迫切的希望能招到計程車。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，想要假裝自己沒看見他，但在走進雨中幾步後，還是心軟了。
我走回超市放置大型推車所在，將手中的傘交給了在整理推車的店員，微笑著指向醒目的身影說：「這把傘好像是那個男人掉的，請問可以交給他嗎？」
店員詫異地接下後，點點頭，轉身前去。
我回頭看著眼前的大雨，不自覺的笑出聲，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衝動的舉動還是心軟的內心，然後緩緩的踱入雨中。
斗大的雨點砸的身體生疼，也砸得空洞的內心陣陣回響。
在沒有你之後，我好像什麼都沒有了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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